汉服群体“井喷式”发展 已从“穿越”的款式趋于日常

在广州，汉服已不仅仅是传统节日一道特别的风景线。无论是在永庆坊、宝墨园、余荫山房等特色景区，还是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巷尾，总能见到广袖博带、衣袂翻飞的年轻人，令人产生穿越千年的幻觉。而在汉服群体“井喷式”的发展过程中，汉服设计也在经历着蜕变：从复原、模仿，走向创新。飘逸、华丽的款式仍然多见，但在广州，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向更为轻捷、质朴的日常款投去目光。可以发现，汉服已从宛如“穿越”的款式，不断趋于日常。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穿着汉服出入商圈和写字楼，甚至在自行车和滑板上“来去如风”，而路人的眼光也由惊奇变得习以为常。

现代汉服设计：渐趋日常，飘逸为先

“目前，在街头和各大短视频平台上最常见的汉服风格，就是‘飘逸’，这也是卖得最好的一种风格。“广州双玉瓯汉服品牌负责人唐糖告诉记者，“这可以从童年经验中找到答案。大家小时候都喜欢看神话故事，很多女孩子都披着床单模仿过白衣飘飘的仙女。”

但“飘逸”并不能完全概括汉服的风格。唐糖指出，现代汉服和古代汉服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从功能性到审美性的转变。“古时候的汉服是所有人都在穿的衣服，它是生活必需品，上山砍柴、下海捕鱼都有专门的汉服。但是现代社会，你去从事专业性高的活动是不会穿着汉服的。现在人们喜欢的大多是古时候书生小姐的款式，怎么飘逸怎么来，有人说这种款式在日常生活中‘不方便’，但其实它原本就不是劳动时穿的款式。”

据介绍，不少客户刚“入坑”时，选择的第一套汉服往往是与众不同的华丽款式，但两三年后，偏好则慢慢向常服趋近。“汉服越往后发展，人们的新奇感逐渐减退，就会越来越融入生活。”唐糖表示。

“00后”女孩雪镜在一家游戏公司任职，自由宽松的办公环境满足了她穿着汉服上下班的愿望，“但现实并没有那么美好。一次挤地铁的经验告诉我，穿得越‘仙’越狼狈。从那以后我开始买日常款汉服，做什么都方便。”她表示，现在甚至更偏好这种质朴、自在的美。

不拘泥于“复原”，以美感、方便为先

记者了解到，除了“日常派”和“华丽派”，汉服圈还有“古墓派”一说，即汉服制作必须严格按照出土实物，不能有任何改变。唐糖表示，这是违背文物研究“基本法”的，只依据单品来判断很片面，而且文物修复也需要想象，展出的文物未必就是原来的样子。她认为，设计时遵守一些基本原则就够了，像采用平面剪裁、保留交领右衽及其他具备文化意义的元素，如象征“中正平直”的后中缝等。

那么现代汉服在设计上有哪些巧思呢?唐糖向记者举了不少例子。“比如明朝时因为天气冷，袄子的交领做得很高，包住整个脖子。”她打趣说，“真照搬过来我才不会穿呢，所以为了更好看，我们只能把交领做浅。”

汉服的基本制式是固定的，规矩很多。如何在限制下设计出有想法的作品，这很考验设计师能力。

同样以明袄为例，传统明朝的袄子基本上都有白色护领，据李诩《戒庵老人漫笔·宫女护领》记载：“宫女衣皆以纸为护领。一日一换，欲其洁也。”说明护领是用来保护衣领的，并且可拆卸。如今没有人再去拆换护领，但不少设计师在制作明袄时还是保留了这个元素，直接将护领缝在衣领上。“有设计师会把护领元素做得窄一些，或者改变它的颜色，让上衣的颜色搭配更和谐。”

记者在工作室现场看到，其他的细节设计比如将直裾的鱼尾变得更长以修饰人体、将袄子的系带内外层做成黄蓝两个不同颜色等，都是出于“更好看”这个单纯直接原因。

现代汉服更注重审美功能，设计师在设计上多围绕视觉效果进行修正。但注重视觉效果与贴近日常生活并不矛盾，把汉服改得更实用的设计也不少，例如在袖子里设计一个“暗袋”，以便于现代人装手机。唐糖介绍，将“美丽”与“实用”结合起来，做得最好的是现代宋裤。传统宋裤是两层，内层开裆，外层开衩，两层穿上后再将腰带束在粗裤头上，如厕时就必须解带更衣。因为实在太过麻烦，设计师就将两层合为一层，在两侧开衩，既保留传统宋裤走路生风外层飞荡的神韵，又解决如厕不便的问题。

那么，穿汉服能否自如地骑自行车呢?唐糖笑道，又要有“书生小姐”的端庄又要“骑马打仗”，这怎么可能呢?“你要么就将裙长裁短变为汉元素，要么就接受短褐类汉服。”但是这种需求也未必不能被折中满足，记者了解到，“圆领袍”就是相当方便的汉服制式，外袍加上裤子的形式，便于骑车、跑步、雨天出行。且圆领袍较为大方美观，敞开时形似风衣，也可搭配日常时装，在市场上受到欢迎。

广东汉服在设计、面料、生产上都有优势

“目前，在节假日或者是景区看到汉服的频率都非常高，好多从没穿过汉服的人，也会偶尔一试。”唐糖对广东地区较高的汉服接受度表示欣慰。“我们在2006年创立广州市汉民族传统文化交流协会(简称‘广汉会’)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一天大家穿着汉服走在街上，看不到异样的眼光。”

记者了解到，像“广汉会”这种自发的民间组织，在广州并不在少数，且大多并非出于盈利目的。唐糖告诉记者，“可以说，广汉会就是一个自发的‘草根组织’，我们完全出于‘梦想和爱’，摸索着去建立了整个架构。2014年，广汉会在广州市民政局拿到社会团体注册的执照。十多年过去，已经发展得越来越好了。”

广州大学广州发展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广州民俗文化研究所所长饶原生告诉记者：“广汉会实际上就是一个公益组织，社会需要这样一群人存在。而对汉文化‘美感’的追寻，也是汉服爱好者当下生存、未来发展的最大价值之一。”

那么，广东汉服在发展上有哪些优势呢?唐糖表示，首先，广东地区是面料集中地，比如顺德特产“香云纱”，服装设计生产有一条完整生产线，利于推广;其次，广东买家对汉服设计的心态往往更加包容、审美水平也更高，在不少地区对汉服的认知仍处于“夸张”戏剧化水平的时候，广东地区汉服买家已经更偏好日常实用的款式，这无疑有益于汉服文化的可持续发展。

既小众也流行，未来更可期

一位“95后”汉服爱好者南樱告诉记者，古装剧梦幻的画面和神话故事强大的吸引力，使她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渴望穿上漂亮的服饰，直到大学接触汉服，便毫不犹豫地“跳入坑中”。汉服集古风的仙气与传统古典的内敛大方于一体，可朴实，可飘然，个性、审美的独特都能在其中体现，“穿上汉服的那一刻，仗剑天涯、侠骨柔情的梦想便开始涌动。”

可以看出，身披汉服对于现代社会年轻人来说，更多是出于一种对精神世界的追求，对审美需求的满足。

饶原生指出，汉服发展对传统礼仪、传统文学、传统民俗都有推动作用。“但是从目前来看，汉服尚不能较多地融入现代生活，还是相对小众的。平日里说‘正装出席’，多指的是西装或者中山装，汉服还没有真正得到认可。”同时，饶原生告诉记者，比起传统汉服，他更喜欢“不像汉服的汉服”，即汉元素服装，“汉服设计可以不那么拘泥‘复原传统’，要传承肯定要创新，一创新就被说否定，汉服便很难得到推广。”

而对于未来的发展，唐糖充满信心。“汉服日常化是必然的趋势。现在汉服有一个小的井喷式增长，已经有各种圈外的资金进入汉服圈内，很多人看好这个新兴产业。”她笃定道，“以前没有商业支持我们都发展起来了，更何况是现在呢?”

记者观察：

饶原生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到一个观点，年轻人穿汉服时，可能没有太多想法，纯粹是因为“好看”，但他们的“感兴趣”得以让汉服充满活力。从暗中摸索到天光破晓，又到旭日东升，十几年的汉服发展过程，也是传统文化复兴的体现。中国传统的审美具有写意的特点，而飘逸的汉服就是这种审美外化的具象体现。

目前，汉服仍处于一个增长期，应该鼓励更多年轻人去尝试穿汉服，确保汉服的魅力、活力，穿出汉服的气质、味道。尽管汉服在年轻群体中已具备很高的接受度，但不少年轻人对汉服的爱仍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究其原因，在于担心因知识缺位而选错、穿错，误入汉服圈“鄙视链的底端”，所以望而却步。事实上，古代汉服的审美、形制往往局限于不同时代的经济文化状态，但在现代社会，在保证基本形制的同时，以“百花齐放”的姿态，包容汉服合理的设计改造，给人们以自由的选择空间，这种“井喷”式发展才不会是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