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3年1月20日,日本福岛县大隈,东京电力公司(TEPCO)福岛第一核电站,风险沟通员Kenichi Takahara展示污水储罐。本文图片 人民视觉 资料图福岛核事故过去十二年,核污染水入海之日似乎已近在咫尺。日本政府于2021年4月决定将福岛核污染水排海,并于今年1月将排海时间确定为“2023年春季至夏季前后”,近日重申排海时间为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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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福岛核污染水排海方案,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经过2年多的审查,7月4日向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递交评估报告,认为日本的方案符合IAEA的安全标准。3天后的7月7日,日本原子力规制委员会向东京电力公司颁发排海设备检查合作证。
这意味着,福岛核污水排海相关的安全审查工作全部尘埃落定。截至今年6月29日,福岛核电站厂区内超过1000个储罐中累计134万吨核污染水,日方将此称为“多核素去除设备(ALSP)处理水”,已达到储量的98%。
为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染水排海而修建的海底隧道已经竣工,一旦开启污水排放,经稀释后的核污染水将通过灌满海水的隧道输送到排水口入海。日媒称,日本政府将向当地及周边国家说明安全性,最早于今年8月启动排海工程,预计将持续30年。
中国、韩国以及诸多太平洋岛国的多方人士对日方的排污入海决策提出了强烈反对,但是日本方面并没有调整计划的意向。福岛核事故发生12年来,核污染水处理方案如何演进到当前的境地,这背后的进程值得推敲。
当地时间2021年2月13日,日本福岛县,航拍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水仓。震后有高放射性核污染水入海2011年3月11日,东日本大地震引发的海啸造成福岛第一核电站事故,供电系统和冷却系统受损,核电站1号至3号机组的反应堆失控,核燃料产生的热量过高导致堆心熔毁。东电对原子炉进行注水冷却。由于反应堆安全壳破损,流出的冷却水与渗入厂房的地下水和雨水混合,汇集形成高放射性的污染水,其中含有氚、锶89、碘129等63种放射性物质。
事故发生后的几个月,已有高放射性核污水入海。据日本广播协会(NHK)报道,东电公司证实,2011年4月初,2号机组坑道裂缝有“高浓度污染水流向海洋”。按照监测到的6天计算,入海的污染水大约有520吨,放射性物质总量为4700万亿贝克勒尔。5月10日至11日,3号机组也出现污染水流入海中,碘131、铯134、铯137这三种主要放射性物质的总量估计为20万亿贝克勒尔。在此期间,还有上万吨低浓度的放射性污染水流出港口。
东电对于污水外泄事件致歉,称将用混凝土填补泄漏点,并将设置临时储罐存放核污染水。日本海洋地球科学技术机构于2011年11月估测,事故后泄漏出来的放射性污水已经扩散到港口以东约4000公里的海域。此后,泄漏事件仍旧频发。
2013年4月,在大量保管污染水的地下储水槽被发现漏水,东电当年7月承认有核污水泄漏进入太平洋,一月之隔又发现地上储罐中约有300吨核污水漏出。对此,日本原子能监管委员会将核污染水泄漏的严重程度,断定为国际核事件分级(INES)中的“第3级”(严重)。
泄漏不止,注水不停。东电公司必须一直向3个机组的反应堆内注水降温,加之雨水和地下水,接触过核燃料的污水量以每天140吨的速度增加。东电公司于2011年6月制定了一套循环冷却的方案,将地下厂房内的核污水初步净化处理之后再注入反应堆,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储存压力,但新问题接踵而来,一方面净化系统的运作效率难以在短时间内达到预期,另一方面东电报告每日有大量地下水流经破损的厂房,造成污水量进一步增加。
早在事故发生的那一年,东京电力公司就已经在考虑将核污染水排海的选项。据《朝日新闻》报道,2011年12月15日,东电向日本经济产业省提交了福岛第一核电站设施运营中期计划,其中写明“未经相关部委和机构的同意,不会将放射性污染水排入海洋”。当时,东电的相关负责人松本淳一表示:“我们还没有决定是否将污染水排放到海洋中。”不过,排海的想法自此萌芽。
当地时间2023年1月20日,日本福岛县大隈,工作人员在东京电力公司(TEPCO)福岛第一核电站的海洋生物饲养试验设施工作。吹风“排海论”随着时间的推移,福岛核事故的焦点逐渐转移到灾后重建和复苏。2012年底日本政府更迭,安倍晋三就任日本首相,指示“污染水问题将不再交由东京电力公司解决,而是由国家主导采取对策”,并为此投入数百亿日元的财政资金。
2013年9月,日本原子力灾害本部出台《污染水问题基本方针》,作为国家层面对核污水处理的系统性政策,其重点在于清除污染源,将自然水与污染源隔绝,防止污染水泄漏。其中,污染源指的是滞留在2号机组厂房及取水泵地沟内的高浓度污染水。为此,多核素去除设备(ALPS)和冻土挡水墙被视为主要处理手段,前者用于净化高放射性污染水,将氚以外的放射性物质过滤至限制标准以下;后者则是在核电站周围形成一道冻土屏障,防止地下水流入。
在基本方针出台的同时,原子力规制委员会时任委员长田中俊一再次就“排海论”对外吹风。2013年9月2日,田中俊一在记者会上表示,将放射性物质的含量降低到标准水平以下后,核污染水将“不可避免地排放入海”,并希望得到外界的理解。他还解释说,“即使在正常情况下,世界各地的核设施也会排出这样的东西。历史上,由于核试验等原因,大气中的辐射水平曾一度比现在高几万倍。”而这一理由在此后被反复利用,日本右翼媒体报道中多次列举法国拉海牙和英国塞拉菲尔德后处理厂等“将核废水排海”。
福岛核废水与正常核电站排放的废水显然有别。中国生态环境部负责人7月5日就此问题回应称,日本福岛核污染水和世界各国核电厂正常运行液态流出物有本质区别。一是来源不同,二是放射性核素种类不同,三是处理难度不同。日本福岛核污染水来自于事故后注入熔融损毁堆芯的冷却水以及渗入反应堆的地下水和雨水,包含熔融堆芯中存在的各种放射性核素,处理难度大。相比之下,核电厂正常运行产生的废水主要来源于工业排水、地面排水等,含有少量裂变核素,严格遵守国际通行标准,采用最佳可行技术处理、经严格监测达标后有组织排放,排放量远低于规定的控制值。
日方一再强调,东电公司开发的多核素处理系统(ALPS)能过滤核污染水中除氚以外的绝大多数核素。但据日本环境省报告,2022年1月的检测数据显示,福岛第一核电站储罐中经过ALPS处理过的污水,约有70%未完全去除氚以外的放射性物质,不符合排放标准,需要二次处理,直至氚以外的放射性物质的浓度低于日本国家标准。最后用海水稀释这些经过二次处理过的污水,使残留的氚浓度低于国家排放规定标准的1/40。
ALPS是福岛核污染水处理的关键环节,除污效果一直受到外界质疑。2013年ALPS开始试运行,直到2022年3月才获日本原子能规制委员会“检查合格”,在此期间设备多次发生故障。而且,除氚之外,其他残留的放射性核素也值得警惕。东京电力2018年3月公布的材料显示,经过ALPS一次处理后,残留核素包括锶90、铯137、铯134、钴60、锑125、钌106、碘129。
当地时间2023年5月26日,东京电力公司的福岛第一核电站里建设中的输水管道。五选二的潜在逻辑“东日本大地震及海啸后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核泄漏,但是处于控制之下。”2013年9月,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为东京申办2020年奥运会信誓旦旦地说道。以东北复兴为目标,安倍政府施压东电加速核污水处理进程,尤其在污水净化方面,先后投入“高性能ALPS”和“增设ALPS”,并在经产省管辖下成立了氚水项目小组及ALPS小组委员会。
从2016年开始,氚水项目小组开始探讨核污染水处理方式,由于氚无法被去除,对于含氚的污染水有5种处理方案——排海、蒸气排放、沿着地下管道排入地底深处、电解处理,地下掩埋。对于上述5种方案,ALPS小组委员会从技术、监管、成本、规模、时间、二次废弃物、放射性影响等角度进行评估。
根据ALPS小组委员会2019年发布的报告,只有排海和蒸汽释放在历史上有相关的实际操作经验,而且成本相对较低,排海的成本估算约为34亿日元(人民币1.73亿元),蒸汽释放约为349亿日元,而如果通过电解处理,或将其固态化埋入地底,都将花费数千亿日元,且存在技术挑战。不过,对于听证会上的意见总结中,第一条就写明:“在未得到国民理解的情况下反对排海。”
2019年夏天,东京电力公司的厂区内已经储存115万吨污染水,并且平均每天新增170吨污染水。该公司估算,到2022年夏秋之际就将达到储存上限。对于这一状况,一些专家提议增加储存空间。但是,东电公司紧锣密鼓地向经济产业省提交了一份排海方案下放射性影响的评估。在这份评估的基础上,经济产业省于当年11月直接将5种处理方案筛选至排海和蒸汽释放这两种。
但日本政府还有一个难题待解。面对国内及周边国家的舆论压力,日本政府将目光投向国际原子能机构,将处理方案的相关报告提交至IAEA。2020年2月,刚上任不久的IAEA总干事格罗西受日本外务省的邀请,视察福岛第一核电站。来自阿根廷的格罗西是在防扩散领域具有35年以上经验的外交官,他就日本经济产业省的报告表示,“相信日本政府将尽早作出决定,如果真的开始处理,IAEA将尽可能地支持。”但是他强调,如何处理核污染水“是日本政府的决定”,IAEA支持的方式是监测放射性水平等。
在格罗西访日之后,东电公司陆续发布核污染水在海洋中的扩散预测结果,以及ALPS处理水的二次处理实验结果,均显示放射性物质的水平达标。在此节点,日本政府再度更迭。据《朝日新闻》报道,2020年9月,时任日本首相菅义伟视察福岛第一核电站,询问东电工作人员核废水是否能够饮用。“如果稀释了的话就可以喝。”东电人员如此回应。彼时,已有日媒爆料称,日本政府敲定将核污水排海。
2021年4月13日,日本政府召开内阁会议正式决定,将福岛第一核电站上百万吨核污水经过滤并稀释后排入大海。日方将排海的污水称为“ALPS处理水”,即除氚之外的放射性核素符合向环境排放的标准。当时,东电公司已储存了125万吨核污水,且每天新增140吨,预计到2022年秋天,储水罐将全部装满,该公司声称无更多空地用于大量建设储水罐。
在日本做出决定的前一天,多个市民团体向经济产业省提交了共计6.4万人“反对核污水排海”的签名,但无济于事。日本全国渔业协会联合会对政府决定表示强烈抗议,因为此举违背了之前对渔民的承诺。2015年8月,经济产业省和东京电力向福岛县水产协同组合联合会给予书面答复称,在未获得相关各方谅解的情况下,不会处置经过ALPS处理的污水。
日本政府2021年4月发布的《东京电力公司福岛第一核电站ALPS处理水的处置及本方针》介绍了决策的过程和理由,称ALPS小组委员会针对核污水处理方式出台的报告被IAEA评价为“基于科学技术依据”得出的结论。同时,日本专家组在考虑社会因素的基础上进行了6年的综合讨论,政府与地方农林水产从业者等交流意见、举办说明会数百次。在结论部分指出,为了营造令居民安心的环境、消除国民的不安,“必须稳步推进反应堆废炉中长期计划,ALPS处理水的处置不可拖延。”
当地时间2023年1月31日,日本福岛,东京电力公司(TEPCO)正在建设福岛第一核电站污水排放管道。IAEA报告的背面日本政府作出核污水排海决定后,迫于国内外压力请求IAEA开展审查评估。值得注意的是,IAEA作为一个政府间组织,主要负责促进安全、可靠、和平利用核技术,在核污染评估方面是否具有公认的唯一权威性?而且IAEA的评估范围受到日方的限制,仅聚焦于排海方案的审查,而非从源头评估核污染水的所有潜在处理方式。
在过去的两年里,IAEA设立了由包括中国在内的来自11国的科学家组成的特别工作组。该工作组多次走访日本,前后发表6份技术报告,多次与日本政府和福岛第一核电站营运者日本东京电力公司举行会议,分析了日方提供的技术和监管文件。其审查包括三个主要部分:防护和安全评估,监管活动和过程,以及独立取样、数据确证和分析。
7月4日,格罗西向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提交安全审查报告,称“日本将储存在福岛第一核电站的处理水排海的计划符合原子能机构安全标准”“处理水的排放对人和环境的放射性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在报告的前言部分,格罗西说:“排放福岛第一核电站储存的处理水是日本政府做出的国家决定,本报告既不是建议,也不是对该政策的认可。”他还表示, “我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安全审查将在排放阶段继续进行。
就IAEA的报告而言,审查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韩国共同民主党福岛核电站污水对策委员会召开记者会称,IAEA将运输和稀释污水的设施纳入监测对象,但没有将过滤污水的系统ALPS纳入监测范围,而ALPS是将核污染水的放射性核素含量降低到限值以下的关键设施。此外,报告中也没有关于对核污水进行采样分析的内容。
另外,这份报告或许难以代表工作组所有人的意见。格罗西近日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被问及专家对报告是否存在分歧时,他说:“我听到有人这么说……但是我们发表的内容在科学上是无可挑剔的。”参加IAEA对福岛“ALPS处理水”排海问题评估技术工作组的中国专家——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刘森林研究员7月6日对央视新闻表示,对IAEA未充分与技术工作组专家协商仓促发布综合评估报告表示遗憾。“在近两年的评估任务中,技术工作组各方专家既有共识也有分歧,并未完全形成一致意见。”
“国际原子能机构是每个人的机构,其使命是确保‘核安全’。”格罗西7月5日表示,IAEA将在福岛核电站设立一个办事处,并将在网站上提供排海情况的实时更新。
中国国家原子能机构(CAEA)7月4日表示,中方敦促IAEA,尽快主导建立独立有效、有日本邻国等第三方实验室充分参与的长期国际监测机制;在制定长期监测机制的过程中,要充分听取各国专家意见,充分考虑日本邻国、太平洋岛国等利益攸关国家的关切和参与度。
中方敦促日方,必须全面配合IAEA主导的长期监测国际机制和后续审查评估任务,持续开展ALPS长期可靠性监测、核污染水源项和环境监测、放射性环境影响评估,及时透明向邻国等利益攸关国家公布可信数据信息并接受监督质询。在长期监测机制未建立之前,不得启动排海;一旦发现核污染水排放数据异常或控制系统失效,必须立即停止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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